尘肺病占职业病总数90%！警惕这些“职业之殇”……

  国家卫生健康委4月25日举行新闻发布会，介绍《职业病防治法》宣传周活动有关情况。

  国家卫生健康委职业健康司副司长、一级巡视员王建冬介绍，尘肺病是我国报告数量最多的一种职业病，约占全部报告职业病总数的90％。

  按照现行《职业病防治法》的规定，包括职业性尘肺病在内的职业病诊断要综合分析病人的职业史、职业病危害接触史和工作场所职业病危害因素的检测结果、病人的临床表现以及辅助检查结果，与其他疾病做鉴别诊断，才能做出职业病的诊断。

  职业病的诊断是归因诊断，也就是对劳动者在职业活动中接触的有毒有害因素与其所患疾病之间的因果关系进行判定。

  职业性尘肺病诊断在医学技术方面并不存在任何难题，主要难点在于劳动者接触粉尘危害后到出现尘肺病症状，往往要经过10多年时间、个别病例甚至超过30年以后才会出现相关症状，这时候病人发现得了尘肺病，才会去职业病诊断机构进行诊断。

  这些尘肺病病人多数是农民工，不少农民工曾经在多个存在粉尘危害的企业工作过，与企业的劳动关系难以确认，有些用人单位可能早已不存在，也就没办法提供职业病诊断必要的证据材料，最终可能会引起无法诊断为职业性尘肺病，也就无法享受职业病的相关待遇。

  所以说，尘肺病患者难以诊断为职业性尘肺病，在临床诊断技术上一点都不难，难就难在取得相关诊断证据，以致没有办法进行职业病归因诊断。

  针对社会反映的职业病诊断工作中存在的问题，2011年、2017年、2018年全国人大常委会三次对《职业病防治法》做修改，均涉及职业病诊断与鉴定制度的完善，力求方便职业病病人的诊断与鉴定。

  同时，国家卫生健康委2021年对《职业病诊断与鉴定管理办法》进行修订，依法要求由用人单位承担提供劳动者诊断职业病所需要的材料的主体责任，劳动者只需提供本人掌握的比如工资表、工作证等可以证明劳动关系的材料。

  针对企业已不存在或没办法确认劳动关系的职业病病人，依法可以向医疗保障部门、民政部门申请医疗救助和生活救助。

  针对无法明确责任主体的尘肺病患者救治问题，近年来，国家积极开展防止因病返贫监测，将尘肺病纳入30种监测大病专项救治病种，保持相关救治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

  目前纳入监测范围的因尘肺所致脱贫不稳定户、边缘易致贫户、突发严重困难户“三类户”的救治率达99％以上。

  国家卫生健康委利用中央转移地方支付资金已在28个省份、依托乡镇卫生院（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建设了829个尘肺病康复站，无偿提供、就近的康复服务，服务对象包括无法明确责任主体患者在内的各类尘肺病患者。

  同时，推动地方加大救治救助力度，尘肺病集中地区也积极开展相关救助工作，制定出台了相关保障措施。

  “维权3年多，终于打赢官司了！”林万富拿到二审胜诉判决书后，激动地对《工人日报》记者说。此时，距离林万富从原单位离职已36年。

  林万富老家在青岛市平度市农村，1984年至1987年，在当时的青岛市平度县氟石矿做风钻工，工作期间接触大量粉尘。从氟石矿离职后，他未再去涉尘企业工作。不幸的是，2019年2月，他被医院查出“疑似尘肺病”。

  尘肺病属于职业病，如果患者完成职业病诊断后，能够直接进行工伤认定，进而获得工伤赔偿。而要进行职业病诊断，患者首先得确认和单位之间有劳动关系。

  由于没有劳动合同且离职已36年，林万富对维权信心不足。不过，近年来国家对职业病患者的权益保障力度不断加大，再加上工友愿意为他证明，给了他维权的底气。

  据悉，1994年，原青岛市平度县氟石矿更名为青岛市平度氟石矿。1997年，青岛市平度氟石矿申请办理了注销登记手续，并明确由当时的平度市明村镇工业委员会承担企业的一切债权债务。

  2019年12月，林万富向平度市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劳动仲裁，要求确认其与青岛市平度氟石矿之间有劳动关系。经过一裁两审后，2021年1月，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认定林万富与青岛市平度氟石矿自1984年至1987年期间存在劳动关系。该院在判决中指出，林万富要求确认劳动关系之诉系确认之诉，不适用1年仲裁时效制度。

  在成功确认劳动关系之后，林万富又先后走完了职业病诊断、工伤认定、劳动能力鉴定等程序。

  由于当年单位没有给他缴社保，2021年8月，林万富申请劳动仲裁，向明村镇政府索要工伤赔偿。经过一裁两审后，2023年5月，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要求明村镇政府于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支付林万富一次性伤残补助金8万余元，并按照每月2862.45元的标准向林万富支付伤残津贴等。

  对此，河北厚正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士谦表示，由于尘肺病潜伏期较长，有的劳动者离职很多年后才出现症状，那时仍可维权，但确认劳动关系是最大的障碍。

  “此前，确认劳动关系之诉是否适用1年仲裁时效制度问题在司法实践中存在争议。本案中，法院最终认定确认劳动关系之诉不适用仲裁时效制度，保障了职业病患者的权益。”张士谦说。

  不过，由于明村镇政府未在法定期限内支付赔偿款，林万富已向当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希望法院尽快启动强制执行程序，让我早日拿到赔偿款。”林万富当日接受记者正常采访时说。

  “多亏了媒体的报道，目前我已经拿到了第一笔10万元赔偿。”山东省青岛市平度市尘肺病农民工对《工人日报》记者说。

  2023年6月9日，《工人日报》以《尘肺病农民工离职36年后打赢工伤维权官司》为题，报道了林万富从原单位离职36年后打赢工伤赔偿官司一事，报道还反映了平度市明村镇政府未履行法院生效判决支付林万富工伤赔偿款的情况。报道刊发后，引发热议，并登上微博热搜。报道刊发次日，明村镇政府工作人员便与林万富联系，协商赔偿事宜。

  2023年6月20日，林万富与明村镇政府签订了和解协议。协议约定，林万富的一次性伤残补助金等14余万元赔偿款由明村镇政府分两笔付清，于2023年9月1日之前给付10万元，于2024年7月1日前付清剩余款项及利息。明村镇政府从今年5月起算，按照每月2862.45元的标准向林万富支付伤残津贴，每月30日直接打到林万富的银行卡内。其间，明村镇政府应按国家相关规定及时作出调整林万富应享受的伤残津贴数额。

  对此，河北厚正律师事务所律师张士谦表示，《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四十三条规定，发生法律上的约束力的民事判决、裁定，当事人必须履行。一方拒绝履行的，对方当事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执行，也可以由审判员移送执行员执行。“在这一过程中，双方当事人能自行和解达成协议。达成和解协议后，如果一方不履行和解协议，另一方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恢复对原生效法律文书的执行。”

  “我们应该意识到，所有的职业都有危害”，在北京协和医学院的一堂职业健康选修课上，教授张敏对着学生们说道。走进这堂课的现场，会发现台下听课的“学生”大多来自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北京协和医院的不同科室，而上完课后，这些医护人员将继续回到医院，或上急诊，或值夜班……

  “职业健康”，是诸多科室中少有的专业交汇点。在不同的交汇线上，有长期高居我国职业病榜首的尘肺病，也有指向职业性皮肤病的接触性皮炎……而这些看似难有交集的疾病，正通过患者们身处的相似的职业环境，被串联在一起。

  时间回到2001年，我国首部职业病防治法正式通过。自此，职业病有了法律解释：指企业、事业单位和个体经济组织的劳动者在职业活动中，因接触粉尘、放射性物质和其他有毒、有害于人体健康的物质等因素而引起的疾病。

  那时的全年国内生产总值中，第二产业正以8.7%的增速突飞猛进。另一边，尘肺病开始在农民工群体中出现。

  “截至2021年底，我国累计报告职业性尘肺病91.5万例。而职业性尘肺病中，近半数是煤工尘肺，这些病例主要出现在煤炭、建材、有色金属和冶金行业。”全国人大代表、山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首席专家、农工党党员雷杰表示，由于我国有巨大的煤炭生产需求、全国煤矿接尘人员基数大，今天，尘肺病仍是我国“看得见”的“高发职业病”。

  雷杰曾参与起草“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在调研中，他发现尘肺病的“高发”与行业中出现的新业态关系密切。

  由于家装行业并非大众熟知的“粉尘环境”，雷杰清晰地记得，有位从事家装行业仅一两年的年轻人，大量吸入了粉尘而不自知，当发现病灶时，生命仅剩不到5年。

  这也提示，“现在还要着重关注人造石材加工、义齿加工、珠宝抛光和水力压裂页岩气开采等新型的行业或工艺作业中，从业者患尘肺病的可能性”，雷杰提到。

  不同行业有不同的“粉尘威胁”，如何缓解粉尘给从业者带来的健康威胁？国际劳工组织、中华全国总工会、北京协和医学院曾合作制定了《工作场所粉尘危害防控检查要点》。

  这本指南的主编张敏是北京协和医学院群医学及公共卫生学院环境与职业健康系副主任，农工党中央乡村振兴发展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副秘书长。据她介绍，想要识别、预防、控制粉尘的职业危害，能够最终靠检查工作场所粉尘的游离二氧化硅和石棉的含量、浓度、分散度、致病性等32个检查要点进行判断。

  与尘肺病一样，不少职业病都有漫长的潜伏期，如石棉间皮瘤，久站、久坐、身体过度屈伸都会造成肌肉骨骼疾病……就像张敏所说，所有的职业都有危害因素存在，让工作场所亮起“红灯”的，也不只有粉尘。

  如今，一些行业存在加班现象，“从业者受到的精神压力、睡眠质量，同样是需要关注的职业危害因素”，张敏说。“未来，新的职业病致病因素可能来自全新的物理、化学或生物制剂”，雷杰认为，低剂量污染物数量的大幅度的增加，将使工作环境变得比以前更复杂，疾病与工作环境之间的关系也将更加难以判定。

  当从业者长期暴露在生物、化学、物理等因素中，这些可能诱发癌症和基因变化的职业危险因素更容易被忽视，“同时，这类疾病发病时间长，难以明确疾病与职业之间的因果关系，获得工伤赔偿的难度也较大”，雷杰补充道。

  长期以来，“空气质量”是职业健康监护的评价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张敏建议：“未来还可优先考虑用‘生物监测’，来检查劳动者对危害因素的实际接触水平。这种方式能识别、评价并控制机体对危害因素的总接触量，检测结果更加全面。”

  张敏认为，让医护人员关注职业隐患，是打造职业健康安全体系的重要一步，“目前，临床上，医护人员很少会考虑到患者病情与职业因素相关”。

  一线的医护人员应意识到职业健康的重要性，社会大众也该认识到：定期的职业健康体检是发现和识别职业病的重要途径。

  “在煤矿、有色金属、机械、纺织、建材、家装等行业，都存在有粉尘、噪声、化学等职业危害因素，这一些行业的劳动者要更加注意树立职业健康意识”，雷杰表示。

  职业病向来被称作“不流血的工伤”，从业者普遍会遇到“难以自我发现病症、难以判断病症与职业环境的关联”这类难题。如果从业者想要具体识别职业病危害因素，根据《职业病防治法》规定，从业人能要求通过劳动合同、用人单位公告栏和职业病危害警示标识等途径，保障个人的知情权。

  当明确职业危害因素后，劳动者还需要定期接受职业健康体检，早期发现职业病的相关症状和体征的变化，通过早期筛查、早期预防，预防职业病的发生和进一步恶化。“第一次职业健康体检需要全面的检查，后续的体检内容只需追踪首次体检中特异性的指标，这样就可以大幅度减少职业病的发病几率”，张敏说。

  雷杰表示：“在职业病防治体系上，应考虑对职业病的鉴定、补偿做出政策调整，真正地为工人兜好健康的‘底’。”